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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诗化的批评”

1998-07-30 来源:光明日报 柯汉琳 我有话说

没有疑问,诗不是文学批评,文学批评也不是诗。文学批评主要是一种理性沉思、一种理性判断,而不是诗思维和诗的创造。但是,现在的问题不是人们放弃了批评的理性品格,而是把文学批评与诗看作各自独立、互不相容的两个绝缘世界。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是对中国重体验、重品味、重直观感受的传统批评的轻视或拒斥。因为,中国的传统批评,就其基本特征而言,正是一种典型的“诗化批评”。

“诗化批评”是一种建立在批评的审美规律基础上、具有充分美学依据的批评。批评固然主要是理性活动,但“批评理性”其实始终离不开诗情。如果说,一切诗的热情都必然被理性所“穿越”,必然积淀着诗人对世界的理解的话,那么,文学批评和人类一切沉思一样,都开始于诗的热情,也必然伴随着诗的热情。因为,任何批评都只能建立在对诗人所创造的艺术世界的审美体验基础上,而这种体验与诗人对客观世界的情感体验没有本质的区别,正如乔治·布莱所说:“批评家掌握他人的作品极像诗人掌握他人的生活。”不仅如此,批评家一旦进入诗人所创造的艺术世界,就必然与诗人进行交流并在交流中唤起深藏于自己内心的热情和形象世界,展开某种程度的艺术创造。在这里,批评家与诗人的精神气质仿佛相遇合了,批评家既是批评家,又像诗人,仿佛经历着诗人的精神历程。由此可见,文学批评固然不是诗,批评思维不是诗思维,但它们之间并非俨然对立,而是互相穿透的;当批评家把自己对艺术作品、对诗人创造的艺术世界充满热情的诗意体验和艺术创造的激情带进、融化于批评对象的理性判断时,批评就必然走向“诗化”而成为一种“诗化批评”。在这一意义上,如果把诗看作热情的燃烧,批评就是热情的再度燃烧;如果把诗称作“思维的诗作”,文学批评就是“诗作的思维”,或如日内瓦学派的批评家阿尔贝·贝甘所说,批评乃“诗思维的延长和深化。”总之,我们在强调文学批评的理性品格时,不能无视其“诗性”的内蕴而拒绝“诗化批评”。

当然,以诗情体验为基础的批评家,并非在批评实践中都必然使其批评成为“诗化批评”。如果批评家进入批评实践后,便把原先一切诗意体验和感性形象统统化为抽象的“理智联合”,这种批评就不是“诗化批评”。西方传统美学中多数批评就不属于“诗化批评”。中国传统批评则是另一特色,批评家总是把自己对作品以至宇宙人生的诗情体验带进,并融化于理性判断之中,并通过富于韵律的艺术言语和生动的艺术意象表达出来,既洋溢着议论的智慧,又充满诗的风采,这就是中国气派和中国特色的“诗化批评”。

这不等于说,文学批评的诗化品格来自批评家的“诗的表达”,更主要的是来自批评家对艺术作品深入的诗情体验,而体验的深度取决于批评家的诗人气质。诗人气质主要表现为诗情,而诗情的核心便是古人所说的“诗心”。“诗心”的精义是什么?依宗白华的解说,就是对于宇宙人生的深邃领悟和深切关怀,是一种能映照天地、了悟人生真谛的艺术心灵。作为批评家,一旦有了这种“诗心”,就能够像诗人那样怀着对宇宙人生的深切关怀,带着强烈的审美激情去体验诗人创造的艺术世界。这种关怀和体验,是“诗化批评”及其“诗的表达”的根本前提。

我们所倡导的“诗化批评”,当然不是那种停留在直观感受和激情层面上的批评,仅仅靠印象所唤起的直观感受和情感冲动去批评艺术作品是不够的,诗意的感受只有上升到理性高度和理论层面上,批评才有真正的力度和深度,就是说,诗化的批评应该是一种诗与哲学高度统一的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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